作者：卢磊峰

　　《心得乐》是湖南电视剧频道于2012年3月创办的一档创新慈善节目，以面对面捐钱为特点，通过记者和摄像前期深入一线，拍摄记录贫困人群，主要是贫苦小孩的生活现状，通过电视剧频道和视频网站等平台播出，号召爱心人士给予关注和帮助。活动场地位于湖南长沙烈士公园，每两月举办一场，每场邀请受助者到达现场接受捐助。除现场捐助外，每一场都会有许多爱心观众与受助者建立长期帮扶联系。节目开办两年，其影响不断扩大。我个人非常愿意参与制作此类型节目，缘由这档节目的灵魂在于真实记录生命中不能承受之重，并将人间的真善美一一浮现，这种情节能深深的吸引摄像师全身心投入到当时特定的情境中进行摄像创作。作为摄像，你不可能说：“我就想拍一部什么样的片子”，每期节目不同的主人公会给摄像师带来不同的视觉感受，摄像师在拍摄他们时，要用情绪去观察他们的生活，去描绘他们的生活，变化的是主人公，不变的是和主人公内心保持一致的摄像师自身内心的情境体验。

　　一 营造朴实自然的情境

　　《心得乐》本身是一部纪录片，从普通的摄像弹指一挥间就成为纪录片摄像师，那是不可能的事。要成为一位合格的摄像参与其中，离不开对摄像工作的品质追求和对恰到好处的时机把握，以及一份坚持。观摩优秀纪录片是其中不可或缺的一项娱乐，有可能并不是为了摄像而看这些，但这些看片经验肯定会对你未来的摄像作品所发展的影像思考和概念影响深远。

　　当摄像师来到一个新的场景，他必须试着体验这个场景，感受它的氛围，大到山，水，村庄，小到房屋和树，当你体验这些实景时，你要牢记在心。如果选择一个终日阳光普照的场景，千万记住，太阳是会走过一百八十度弧线的。所以在某个时间段拍摄，你要回避平面感的光线;而在某些地方，比如室内，光线从头顶上方直射下来，顶光又显得很有必要。观察阳光的方位，以避开平光的时段，可以妥当安排而不致于浪费太多时间在等待上面，因为拍摄角度，镜头与日光时间的选择，是纪录片最能发挥创意的部分。

　　每一个优秀的《心得乐》片子都是一篇极富阅读性的真实小说，其精彩程度注定了其可以拍摄成记录片。摄像和记者一起下乡，寻找每一个需要帮助的贫困小孩和家庭，和他们聊天沟通时就已经开始了拍摄准备工作，这时候摄像就要保持敏锐的嗅觉了：有时候小孩一句话，一个表情，很快很细微的一个小动作，只是那么轻轻的看是不经意的一点，却具有点燃导火索的作用，从而引起你对这个小孩的思考和兴趣，并一发而不可收。接触残疾女孩刘玉萍时，小女孩因为行动不便，每次出门都是紧紧抓着爷爷的衣服或者脖子，普通的一个动作却是一个脆弱生命对生活的向往和幸福的渴求。自然而然的共鸣深深的叩响着摄像的内心，于是才有了全片的第一个镜头：一群咩咩叫的小羊在镜头前滑过，镜头顺势摇起，一位苍老的爷爷背着他心爱的残疾小孙女凄凉的站在田坎边。动和静，老和少，快乐的羊群和苦楚的爷孙，健康的生命和残疾的躯体，爷爷坚强的眼神和孙女迷惘的目光，咩咩叫唤的有声世界和沉默无言的安静生命，无数的对比隐含在这看似简单的镜头中，朴实的，有限的一个镜头却饱含了丰富的视觉信息，一开场便给观众深深的记忆和触动。这样生动自然的镜头的抓到，需要摄像在和小孩的聊天过程中不断获得各种真实生活现状的信息，并深深感觉到这些信息的后面一定隐含着小孩的某些经历，苦楚。这些经历，苦楚不仅对小孩本身记忆深刻，还能引人深思，通过记者和摄像的仔细品味，深刻思考甚至是敞开联想，才会有最终的拍摄完成。

　　《心得乐》的故事主人公大部分是小孩，所以如小孩一般地观看，是摄像师进入小孩情绪世界的一个必要方法。和小孩在一起的时候，你在喝水或者做一件很普通的事情时，桌上放着一个极为普通的玻璃杯，你不屑一顾没有任何可能的联想，但小孩子却会惊人大叫：“看，它多好看!”你甚至不知道她在看什么。但光线透过透明的瓶子，散射出最美丽的光线，映落在眼前，真的很美。为什么小孩子能看见，摄像师却不能?光线正正的地立在摄像师面前，但你却完全无视它的存在?因为先存的成见使摄像师的注意力落在别处，每个大人都会发生这种情形：因为我们学会了看某些东西，不看某些东西，结果忽视的东西远多过我们看到的东西，我们践踏的比我们看到的还要多，我们没有像小孩子一样观看。小孩子远未被教导如何区别美丽，一视平等地观看所有的事物，每件都是个新的经验，他们是用不同的角度来看的。一个摄像师若不想丧失观看事物的兴趣，客观性和洞察力，就应该以小孩子为榜样。这也就是为什么摄像师每到一个新场所，新环境都会表现得不错。因为我们很容易对旧影像感到疲惫，不再用新鲜的眼光来看它，因而错失了许多眼前的事物。要保持你的心与眼时时对外物有反应，就像小孩子一样，是件很困难的事。摄像师变得太复杂，就会使自己的思想迟钝起来。

　　印象深刻的是拍摄《心得乐体验——孟建华》那期，三个小孩刚到孟建华家时坐在床上的那个镜头，斜对角构图，左下是三个小孩兴奋地坐在床头，床很简陋，三个小孩还完全沉浸在能够休息的喜悦之中，都以为走到家可以好好享受一番。然而，右上角忽闪忽闪的旧灯泡却勾起一种莫名的害怕，画面中的一切，从把孩子和灯泡分开并构图的隐形对角线，到使层次分明的画面中三个小孩人物表情的快速转变，从刚好能使他们坐的下的木床的一角，到掠过孩子们脸上细微能觉察到的丝丝紧张，所有这一切朴实自然的情景，都为摄像看到并使其感受到这瞬间的和谐，完美的画面，并迫使摄像把游戈的目光停下，从而拍摄下一段三个小孩矛盾交织的内心世界。因为小孩是纵深依次座着，摄像师这个时候将光圈设在f/5.6，呈现出的景深比我们肉眼习惯的视角看到的更深，保证景物不会失焦。借助一盏灯泡，既烘托了气氛，又保证了光圈。在室内用f/5.6的效果肯定不同于f/2，同样在户外，f/4以上的光圈也要慎用，因为景深太短，那会使画面看起来不会很清晰。由于拍摄纪录片时，摄像师是独立作业，没有导演安排镜头，因此摄像在构图时要提醒自己不要摄影本位，画面不是属于摄像师的，而必须融入身边的故事中，注意力百分之九十在主人公身上，百分之十放在摄影上，这样你才能自然进入到主人公的情绪世界。

　　二 捕捉感人至深的情境

　　纪录片最重要的事是如何取镜，拍摄记录片时，经常要被迫舍弃一些素材，可是当你记录一件正在发生的事时，显然不能用一部摄像机同时由两个位置拍摄，因此你必须决定如何用类似主镜头的方式来扑捉时间。当事件结束后，你必须设法找到其他素材，好在镜头失焦或者其他状况时当作旁跳镜头使用，如果你学到这个，就可以在《心得乐》这样的带有一定剧情在纪录片里运用，甚至更适合。熟练掌握这种方法，除了能力和时间外，对摄像最重要的提升是如何即席思考即发挥想象力把整个故事叙说流畅清晰，而这也是推动优秀摄像师进入拍摄情境的基本体现之一。认清什么可以舍弃，什么非要不可，把故事视觉化，完整化，那些可以舍弃的事物才会给摄像师真正的启发，舍弃并不是偷懒，而是假如你知道这个效果必然会出现，就不必花太多精神管它，反而可以把时间拿去做别的事，这才是拍摄中最过瘾的事。如果基本上你所拍的每个镜头都是有效镜头，掌握这个原则，你就可以在较短的时间内拍出一部完整流畅的片子。

　　现场每个人和你的摄影完美和谐地结合在一起：故事主角，摄像师和记者，所有现场人员以美丽而精确的语言来陈述这个故事的霎那，它就会是个精彩镜头。当每件事加在一起都是恰如其分地打在你心坎上，你会知道，就该如此，那是情绪性的事定会流畅感人。在拍摄王小京时，有个镜头小京拿着父亲的照片，记者问他最想抱爸爸哪里，小京淘气的说左手，右手，最后双手深情一抱说在心里。镜头始终保持着中景缓推，推摄的速度很慢，仿佛摄影机的运动是理所当然的，但又不希望任何人注意到摄影机在运动。摄像机在小京视线前做水平游走，在指左右手时没有什么好看的，直到你看到小京双手一合指着心里时，才注意到摄像机在运动，然后你感到小京真实的怀念父亲的情绪已经被完全记录并体现得恰倒好处，情境和镜头合一，才知道摄像师做了件很棒的事。这是拍摄心得乐最悦人的状态。在这刻之外所有的努力也是不可或缺的，但这一刻是动人的，其他的片子也发生类似的情形。王孟友在给父亲上坟后，当时细雨下在他的脸上，对摄像师而言，那就是纯粹的影像，结合了悲伤，孤单，无助，脆弱和其他内心元素。叩拜却又欲说无言，告别却又头也不回，点香，磕头，起身，然后离去，消逝在凄风冷雨中，你看到了十六岁男孩的孤独生活。看一个镜头就熟知了主角，你知道他已经对生活布满迷茫。动人这个词是那么的重要!当那些构成《心得乐》的元素是如此动人的时候，它们深深地影响了观众，这就是《心得乐》区别于其他节目的镜头情境。

　　纪录片拍摄中，任何一个镜头的构成都有些轻重不同的要素。如果画面是完全抽象的，最重要的就是颜色了。你必须决定什么颜色要收敛些，什么颜色要强调，两者之间如何平衡。当你处理单一色调的画面时，最重要的可能是光的问题，没有什么一定的法则，当你在现场拍摄一个镜头时，基础性工作首先要分析的一定是构图，重要的还有颜色，镜头焦距，运动，结构性的平衡和焦点，这些都是摄像工作的基本要素，在此基础上，你得灵活而迅速的专心为每一个镜头找到多种甚至十多种不同的构图，其中的某个构图就恰恰是你所需要选用的情境镜头，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做出来的成效在哪儿;你思考的事情可能有点慢，但有次序的思考总比漫无头绪来得好，而一旦你找到这个点，稍微的移动就要非常刻意和小心了，因为有时候镜头的移动会极大的破坏人物情绪或者故事情境。如孟建华那期，夜深后记者和孟妈妈聊天，在谈话结束后摄像并没有移动摄像机，继续紧盯着梦妈妈，很显然这时候摄像师已经融入孟妈妈的伤悲中，拍摄对象的情绪没有随着谈话的结束而停止，反而是一段沉默酝量过后眼泪的夺眶而出，这位中国农村普通妈妈心底的痛再也无处埋藏，再也无需掩盖，珍贵的瞬间被镜头真实记录下来，如果摄像师没有认真倾听孟妈妈之前的谈话，没有在话中真情体味孟妈妈的情感生活，就不会继续保持摄像状态，也就有可能在谈话结束后关机或者立刻移动镜头，导致人物情绪的断档和片子的中断，造成极大的遗憾!

　　三 定格激烈冲突的情境

　　在拍摄孟建华这期时，由于拍摄周期短，在参与体验的小孩个性表现上重在抓细节，那天注意到任天佑突然的离群表现，摄像师在屋外发现孟家小鸡出事了，原来天佑因为对体验生活的艰苦抱有不满甚至对立情绪，将其残忍发泄到小动物身上，面对小鸡的死亡，城里来的天佑熟视无睹,而孟建华和孟妈妈还强忍心痛好言安慰其关系不大，这不正好是穷孩子值得挖掘的故事点吗?于是摄像和编导以小鸡为突破口，因势利导，把天佑彻底“激火”，拍摄了整个体验中最具冲突的好戏，将城市和农村小孩的特征活生生的展现出来。现在每回思考当时的冲突场面，虽然可能会有人身意外发生，但城市的富孩子在农村的同吃同住同玩同累同苦，我们不能简单的机械的和小孩同体验，只有更深入更灵活的营造故事氛围，挖掘人物细节，才能独特的把节目做得更优秀更富个性。每一期《心得乐》流畅感人的情节都是一个特定情境产生的结果，这一情境使得每一期拍摄成为唯一的拍摄，因为特定的摄像师拍摄情境主宰了片子的拍摄，然后就最终成为了永远的过去并被定格纪录。

　　每一个心得乐的故事小孩，其生活都是一张张写满对白的纸，上面注满了生命，摄像师最关键的事情就是必须将它影像化，不管人物怎么变，画面所要表现的视觉效果和风格必须和每个人物的特点有机结合，每个小孩都有自己的特点，拍摄呈现所需要的故事，必须来自小孩的真实生活，这也就是为什么《心得乐》开播两年来，没有一个小孩的故事会让人觉得眼熟。慢工出细活，小孩的拍摄思路不是由生产线的基础出发，而是已经到了手工艺的层次。拍摄这些小孩，并不只是营造美丽的影像，有时候反倒和美丽的影像一点关系都没有。因为发生在小孩身上的所有的故事元素主导了《心得乐》该有的形式，构成，情绪和风格。你不能先制造出一个美丽的形式，然后将你所要表达的东西硬塞进去，这是行不通的。但形式是有机的，它必须由故事本身而来。故事就是一切，如果没有故事，没有故事性，没有一些关于小孩的事物要表达，就没有什么可以拍了。拍摄好一期《心得乐》，人物要如泥土般一样朴实，故事要如空气般一样自然，节奏要如小溪般一样流畅，整部片子就如森林雨后阳光初照般一样清馨，温润，安详，一个个幼小却又历经沧桑，苦难，深邃，坚强的小孩的品行，心境及生命状态在一格一格画面中熏风细雨般自然流露。

　　从长沙去往湖南的每一处穷乡僻壤，深山远林，摄像和记者靠手爪子和脚板子，克服许多障碍，在一块块陌生的土地上，坚持理想，用能力，天分和信心不辱使命。每拍一期《心得乐》，就会有一点小小的进步，每一个好的镜头都会是摄像的前进动力。那些真实的人和事，通过摄像师内心丰富的感受和用心加工，就如音乐在节奏，间隔，休止和对主题的处理一样，感动摄像师自己的同时，也感动着成千上万的观众。一沙一世界，一花一王国，一期《心得乐》映现了一位摄像师的精神家园，一位好的摄像师也可以更深刻的还原故事，提升冲突，从而赋予节目更具冲击力的影像风格。在艺术的思考上永不停滞，在特定的情境里用心感受，拍摄《心得乐》，乐当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