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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那边的召唤——一九七八,高考往事

发布于:2018-12-19 16:33 来源:湖南省广播电视协会 字号:T | T

 

  文/王维

  "怎么办。"

  是去长沙,还是回古港。

  走在沙石公路上,看见浏阳县农机厂的牌子,路转个弯,绕着一口小水塘。再往前几百多米就是浏阳汽车站。路上,车辆行人不多,八月中旬的阳光有点刺眼,左边不远是醴浏铁路的小火车站。偶尔传来特有的汽笛声。

  “到底去哪。”

  古港只是回茶厂劳动。等待。去长沙,陌生也不知如何,我从未单独去过长沙城。也许这是一次决定命运的时刻,也许是一次机遇,人生的机遇。抓住,难得。值得一试,这一段路程,是心理矛盾的时刻。

  “往哪?”

  “往哪里去?”

  想一想,不管怎样,到长沙去也许是正确的。

  “还有去长沙的车票吗?”

  “下午一点多还有一趟”。

  有票,赶紧买一张,大概两元多钱,浏阳到长沙,一天也只有三、四趟班车吧。

  票拿到手,安心多了。一打听时间,才上午11点多,只有耐心等待。车站周围是农田和菜地。车站在浏阳城边,一年难得进趟县城,上次是什么时候。是去年送红薯到河对面的浏阳酒厂。从茶场挑红薯到大马路边上,再装上租的卡车,人站在车上,踩着红薯一路灰尘到酒厂。一问收购价,有点吃惊。三分钱一斤,没办法,边卸边想,太便宜啦。真划不来。吃还有味些,多了,又吃不完。三分钱,印象太深了。没有手表,不敢走远。想起新文路,浏阳饭店的糖油粑粑,回味无穷。

  坐上了开往省会长沙的班车,心里踏实多了。到省城再说,回想从早到此刻的历程,说不出滋味。七点多钟,从古港汽车站乘车去浏阳,家里拿出5元钱,我父亲对我说:买点香干(古港那时不做香干)、肉回来。我说好。

  上午九点多,走进一排类似四合院的平方。到达浏阳广播局办公室。自报姓名,溪江西湖的知青。“哎哟,你怎么才来。北京的老师昨天走啦,等了你一天,又下雨。他们带少了衣服,有点冷。昨天到长沙去啦。”

  “是北京哪个学校?”我问。

  “北京广播学院。”

  北广,没听说过这个学校,我的高考志愿也没填呀,一头雾水。这时办公室进来一位秀气的女人,得知我的身份,大声说“哎呀,可惜了这么一个机会,怎么才到。他们昨天下午刚走,真可惜!”说的我懵了。

  “他们回长沙到什么地方?”

  “不知,要到省局去问。看你去不去长沙,呵。”

  有点迷糊,懵了。不知如何回答。

  告别的时候,我问:“同志,您贵姓。”

  “我是钟忆高。”

  “谢谢您。”

  走出小院,我就处在矛盾中自问。现在稳坐在开往长沙的车上。唐家园、太平桥、跃龙、小站。在一弯又一弯的山路上经过。停靠的每站都有上下的旅客,大家大包小包往上挤。

  想起前天下午5点多钟,我们知青和农民在一个小山坡上的茶园里锄草,太阳仍是火热的,一锄下去,扬起一片土灰。“日头蛮厉害。”土都是干干的,有些茶树上有毛虫,枝丫上,密密麻麻的。赶紧从撮箕里抓一把“六六六”粉直接打在树上。山谷的风带来丝丝凉意,风太小,不过瘾。看着毛虫慌乱滚动,觉得好玩,根本没有什么环保概念。劳动在日复一日的行进中。对面松茶树林中的小路上,远远看到一位行人走来,喊我的名字。干什么,我不解地问。他远远地答,昨天大队部接到公社的电话,要你去浏阳城里一趟。走近一问,才得知情况。大队部昨天接的电话,今天下午才有人进山来传话,赶紧回趟家。拿点钱,进城。

  到达长沙天心阁附近的长途汽车站,已近下午四点,下车后,走在街上问省广播局在哪?有人说在八一路,省军区对面。匆匆忙忙,赶往八一路一打听,说不在这。已搬走啦。搬哪去了?好像是东塘黄土岭,连续询问多人,又走到袁家岭。乘7路公交车往东塘方向。一路询问,到5点多才到黄土岭省广播事业局办公室。说明来意后,他们回答没听说,不知道此事。北京广播学院的老师没到这里来。

  “那会在哪呢?”

  “别急,帮您打听下。”省局办公室的孔同志拿起电话问省教育厅的同志,说招生的老师不在长沙,而是在韶山。

  “哦!”

  怎么办,我心里在想。

  省局的同志又询问了我的经历和情况。想一个乡里来的年轻人,到这里不容易。已近傍晚6点的下班时间,他热情邀我到食堂一起吃个饭,并问我是不是住招待所,其他的事明天再说。我心存感激,说:“不,谢谢”其实我身上只有一元多钱了,到韶山是不够的。想起了一起下乡的潘定佳,77级的。在河西高校读书,到那再想办法。”吃完饭从食堂出来,天已黑,他又邀我到他家一起喝点茶再走。真是难忘,机关里的人很好,当时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天黑了,赶紧找乘公共汽车。到河西中南矿业学院已是晚上近9点。抵达校区,路灯昏暗,黑乎乎一片,只能走到近前才能看清人。问起熟人的姓名,一般人都说不知道,宿舍在哪也不知道。哎,我是知道他读得专业,矿产普查,这才有人马上指点,那专业可能住在那栋楼,到那再去问问就可能找到。

  正巧,昏黄的路灯下几位晚自习的学生迎面而来。赶紧问,他们说前面那两栋楼可能就是。很快,上楼七问八问,终于找到了下乡插队的朋友。六人一个的学生宿舍有些杂乱,大家正各自忙着。朋友见到我大吃一惊。“你怎么这么晚到这来啦?”很亲切,很高兴介绍我给同宿舍的人。寒暄之后,我把他悄悄叫到一边,说明来意。我知道他父母在外地工作,有工资的。问道:“能不能借我10元钱。”“可以啊!”他爽快地说。那晚,我们挤在上下铺的窄床上聊了很多。直至关灯之后我心里想了很多久久未能入睡。

  去年(1977年)十月,自从恢复高考的消息传来后,令人吃惊,不知所措。高等学校的大门打开了,信息渐渐传来,云开雾散。凭成绩参加公平竞争!在繁重的农活时间里,又不好请假复习,万一考不上,岂不是让人说闲话。还好,我注意保存资料,从家中找出曾阅读的课本,从小学五年做的书本复习起来。

  劳动之余,休息时,在茶树下,山岗上看书,生怕别人看到是想考大学。夜晚,山风呼呼摇动着油茶与树林,煤油灯下,一页页看着,认真地记着。有些公式,还用笔写在墙上,方便随看随记。有天清晨,洗脸时发现鼻孔两边是全是黑的,又有点油。不知怎么回事,几天之后才弄明白——原来这是因为晚上看书,煤油灯靠太近产生的效果,相信有很多同龄人都有这种感觉,那时的山村是多么盼望有电灯啊!

  从分子、分母、勾股定理等基础知识捡起来,只恨从前读的太少,可阅的复习资料找不到。广播报纸说,全国有570多万人参加高考,将录取30多万人左右,想想心里都没底。两个月后进入考场,成绩不理想。但信心更足了,只要复习到位,再战78年高考,一定能上大学!正巧,七八年春节过后,溪江中学需要临时请一位代课老师,我去了之后代教历史课,一节课有时讲几十年、上百年的历史。辅导材料又少,只能多看书认真备课。一个多月后,听说母校浏阳三中办了补习班,反复权衡,心动了,要抓紧时间复习。三月底的一堂课上,我对高三的同学们讲,明天我就不上课了,我要去复习,这一两个月来,谢谢你们,我要和你们一样,迎战七八高考。同学们先是一愣,然后鼓掌。几个月冬春夏的复习,历历在目,不能忘。

  第二天一大早,我匆匆挤上进城的公共汽车,到达位于长沙天心阁附近的长途汽车站,赶上了最早一班开往韶山的班车。那年高中毕业,班上集体组织乘火车去韶山,想想5年过去了,中学同学天各一方,不知如今怎样。自己这回到韶山,能不能找到来浏阳面试的老师?录取现场是什么地方?能不能进去?太神秘了,各种问号在心里反复着。

  上午10点多钟到达韶山,下车后,我赶紧打听,高考录取在什么地方。谁知,马上有人回答说,在招待所。一问,招待所就在离火车站不远的地方,绿树丛荫下几排三、四层的楼房。到门卫口,有人在值班。“我是浏阳的考生,北京广播学院的老师要找我。”值班人员大吃一惊,这是森严之地,竟然有考生找到这里来了。

  听完我的叙述,值班人员回答说:“等会向领导报告。”“好的”此刻,我的心里忐忑起来,等吧。谁知二十多分钟后,他还坐在门卫口不动,我有些着急。“同志,怎么?”他一看我的样子便说道:“再等会,要等到交接班的人来。”啊,原来是这样!又过了十多分钟,值班人员终于上楼报告情况。又等了一会儿,两位同志走出大门来,其中一位中年文质彬彬的同志,热情地问:“你是从浏阳来的小王同志吧,辛苦了。我姓吴,吴书剑。”

  “吴老师,您好!”我赶紧回答。

  和门卫打过招呼之后,终于允许上楼到房间谈谈。我怀着敬畏,小心走过楼道一间间简单的普通房间,只见门上写着一个个吓人的大学名字,北大、清华、人大……心在想,这个招待所,每个房间都不简单,决定着多少人的命运啊!

  那时的招待所很简朴、两张普通的床和桌椅,还有另外一位老师,我赶紧问好:“对不起,你们跑浏阳辛苦了。”他们和我东扯西聊起来,问怎么来的,在农村怎样。等等,我以为还有正题,可能考试提问。谁知,吴老师说,快中午啦,一会吃饭。我想怎么不考试提问呢?但又不敢说,在招待所食堂,我问:“我没有报考你们学校,是怎么选到我的?”吴老师说:“七八年高考有一政策,要尊重考生志愿,我们这次招生到湖南一阅档案,发现没有报考电视新闻专业的。教委招生办的同志也奇怪,湖南上线考生竟然没一人填这个专业。他们向省招生办提出,能不能按我校的招生要求,由你们推荐一批考生档案给我们选,也好完成招生指标。省招生委员会很快推荐了十多名考生的材料。”吴老师他们选中了我。成绩可以,又是预备党员,在大队当团支部书记,公社团委委员。能到北京读书,对我来说是想都不敢想的事。北京,只从新闻简报、电影中看过,那是祖国的首都,红太阳升起的地方!在分手的时候,我说:“你们学校能不能录取我?”吴老师说:“再看吧,要商量,说不定。”

  我很诚恳地说,只要你们能录取我,不管是什么专业都行。吴老师说:“不能打包票,再看吧,再看吧!”我一再表态:“只要能去你们学校,什么专业都行!”

  怀着激动不安的心情,我乘上了返程的汽车。记得傍晚到达长沙,住在浏阳古港磷肥厂驻长沙办事处,省林业厅招待所,有住的地方,心里踏实。第二天就可到家,沿着劳动路走到南门口,看到大庆饭店,还有几块钱,可好好吃一顿!点了辣椒炒肉,再来碗豆腐汤,美餐一顿,心里放松多了!这一趟奔韶山,是值得的!

  漫长的等待,又回到西湖大队茶厂劳动,有人问只说是到韶山见到了招生老师,不知情况怎样。蓝天白云悠悠,形状变化各异。空气清新而炎热,走在山坡上望远方,层层大山一望无际。特别是黄昏,又显得层次分明而庄严,心里总在想,眼前的景色,什么时候能变化,而感到迷茫。

  九月上旬,是录取通知书发放的日子,请了几天假回家等待,那几天古港镇邮局都有考生等通知。肖永定同学约我一起到镇上邮局去等。太刺激了,害怕,不敢去。有天下午,宣跃仁同学到我家,说:“你的通知书到了。”

  “真的?你看清楚了吗?”

  “当然!邮递员在分拣的时候看到的,北京广播学院。”

  “真的!”我一把将他抱起来,太兴奋了!

  按照录取通知书的要求,在农村的考生,要提前预交一年的口粮,才能转为城镇户口。一折算,需交500斤稻谷。每百斤稻谷出米大约七十斤左右。那时,一般生产队都要到年底才能决算,多少谷、杂粮油、多少工分、多少钱。和生产队负责人一说要先预支稻谷,大家都高兴,说可以,每天工分值0.38元,年底能分稻谷肯定超500斤。

  天晴气朗,那天约了两位年轻的社员,帮我挑谷。从欧湾生产队保管室,每个人挑100斤。翻过一座山,大约三里地。将稻谷箩筐停放在社中生产队简易的小道上,留一人等手扶拖拉机,那时大队仅有的一台,是了不得的先进运输工具。我和另一人再返回去挑谷。路上山风习习,仍气喘不停。上山,下山,挑上百斤,可不是轻松活。

  坐在手扶拖拉机上,抓住箩筐,稻谷特有的香味迎面而来。砂石路上的震动,无数金黄色的谷粒在跳跃,看得让人眼花而神奇。十多里地的溪江公社粮站很快就到了。茶油交三斤,办完粮油关系迁移手续,真有一种从来未有的轻松。感觉附近的山峦,树林和绿油油的稻田都格外亲切。

  是的,要离开这朝夕相处近四年的山山水水和队里的乡亲,有一缕离愁。但正如有人说的:

  所有的青春都渴望释放

  所有的青春都向往远方

  是的,走出大山,走向新生活的期待,总是令人着迷的。

  上学报到的日子越来越近了。“套笼”既木箱,浏阳外出时传统装行李的工具。一根扁担挑两边,为准备又软又结实的扁担,上山找杉树和楠竹,选了又选,一根又软又结实的扁担,陪伴着我踏上进京求学路。长江、黄河,亲切、熟悉而陌生。从长沙到郑州,每停靠一个站,都有挑行李上下车的旅客。到石家庄后,挑行李的客人不见了,快到北京站时,我发现整个车厢只有我拿着一根扁担,丢又舍不得,怕挑行李要用。我手拿行李,夹着扁担,随着人流出站,真有点不好意思。一个陌生的城市和地方,只见广场上,拉着红色横幅,各高校迎新接站台一字排着,我看到了北京广播学院的名字,迈步走去,新的一页展开了……

编辑:曹炜阳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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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南省广播电视协会是全省性的广播电视行业组织,是在党和政府领导下团结和联系广播电视工作者的桥梁和纽带。业务主管单位为湖南广播电视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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